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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那时候的年

我曾无比怀念小时候的年，一遍一遍给孩子们讲述我们那时候的年。

心心念念的年，慢慢悠悠而来；盼着等着而来；睡着梦着而来。小时候过年天天的盼啊盼啊，总觉得日子怎么那么慢，昨天虽然过去，还有大把的无数个今天，我们在无数个今天里盼着明天，总觉得日子好长好久，过年遥遥无期。掐着手指在整个腊月里数着日子，看着妈妈从早到晚的忙碌里分辨年的早晚。

妈妈开始拆被子、洗被子了，这是要过年了吗？妈妈缝被子、洗窗帘了，这是离年更近了吗？厚重的被面、床单，搓衣板搓红了妈妈的双手和手腕。妈妈劈柴，烧灶粮，祭灶了，年终于要来了！

妈妈扫房子墙壁屋顶的灰尘了；妈妈生豆芽了——黄豆洗一大盆盖上新新的毛巾等着出芽儿；妈妈泡酵头和面了；妈妈蒸大馒头蒸花卷了——过年的馒头要蒸好几笼屉，走亲戚家每家要提十个大白馒头，得和好几大盆面，白天面发了就揉面晚上也要半夜起来揉面，连平时不进厨房的男人们过年半夜都得起来揉发面，面揉不及时醒酸了馒头不好可咋走亲戚呢？妈妈宰鸡了；妈妈去买菜、买调料、买筷子、碗盘；爹提来一块肥肥的猪肉；爹买了红纸年画鞭炮；爹去大伯家写来对联了！

整个厨房里年货堆得满满的，笼屉里是又轩又白的大馒头，锅里炸好焦黄的麻花儿、香喷喷面鱼儿，泡好的粉条、海带、腐竹，炕沿边上是生好的豆芽儿，大盆里的白菜、青菜、萝卜、蒜苗、辣椒......绿的、白的、红的堆满盆，年货吃食堆的满满当当。整个腊月妈妈一直都这样从早到晚忙个不停。

盼得脑袋都疼了的大年夜终于来了。妈妈从早上起来就进到厨房里。爹给我们分配工作——姐姐和我打扫院子里的积雪和垃圾，小妹和弟弟陪爹贴年画、对联。

小时候家里房子少，院子特别大，我们戴上厚帽子、围巾、手套，流着大鼻涕，抱着大扫帚，扫完整个院子的边边角角。爹踩着凳子，刷去门楣墙壁上的灰尘，摘下去年的旧门画。妈妈打好了面糊浆子，妹妹捧着热乎乎的浆糊一会儿捂冻红的手，一会儿贴脸上捂捂冻红的脸蛋；弟弟提着对联，爹瞄来瞄去，对齐了又对齐，弟弟妹妹在后面歪着脑袋瞅了又瞅，一会儿比划高了点儿，一会儿比划低了点，比划来比划去，爹大声喊我妈，我妈围着花布围裙，举着一双油手从冒着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出来，大声唠叨着：哎呀，人都忙着剁鸡呢，叫什么叫？爹说：快快快，看看齐了没有？手快冻掉了！我妈远远的一瞄：这边上点，这边下点，再挪挪，准了准了，贴上吧！妈妈忙忙活活地又跑厨房里去了。

我爹这才把浆糊抹到墙上小心翼翼地把对联年画贴上去。贴好从凳子上下来再远远的瞄一眼，一副心满意足、大功告成、得意洋洋的样子。

一会儿妈妈的厨房里就传出来香喷喷的肉香。我们一趟一趟往厨房里跑，一会儿问：妈，鸡肉熟了吗？妈，排骨头熟了吗？妈总是一趟一趟赶我们出来。除夕的年夜饭可不能乱吃，要等祭奠完祖先才能吃。小时候馋呀，养的几只鸡要下蛋的，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杀掉一只下蛋三四年后再下不动蛋的老母鸡，妈妈炖上半天才咬得动。家里养的猪要卖钱的，那可是一家人一年的零用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几天肉。那时的大棒骨，柴火慢慢炖小半天，肉香十里外能闻到。左邻右舍，前庄后户的，闻着各家厨房烟囱里冒出的味儿就能知道，咦，老张家杀鸡过年了；咦，老李家买大棒子骨了，过肥年了！谁家今年年过得厚实，吃的啥，喝的啥全凭闻着味儿就知道。

盼望着！盼望着！妈妈打热水给我们洗了头发，洗脖子，洗脏手臂，洗了脏脚后，终于从柜子里取出来新衣服裤子袜子鞋子，给我们换上。爹终于笑呵呵每人给我们两块钱的福钱。我们的快乐溢满了小胸膛。

我们穿着新衣服，冲出家门。这么大的幸福怎么藏的住呢？小时候的幸福一定要分享到街坊四邻，尤其是叔伯婶子家里。小时候的年，有父母有姐弟都在一起，还有爷爷奶奶、叔伯婶子连在一起的每个院里，跑了这家跑那家，最爱往三伯家跑，三伯三妈总是很夸张的夸赞大小孩子的幸福——哇！咋穿这么好看的新衣服啊！哇，都穿这么新的裤子哇，花鞋子真俊哎，我们妞的脚丫子长的真巧！我家妞妞真好看哇，你妈真手巧！哇，这么大钱票票呀，我娃真福气唉，来来婶子再添你一毛钱，来年福的流油水啰！

小时候的小激动就是在叔伯婶子们纯朴和温暖的赞扬中。上学的新书包，总要背去先让叔伯婶子的瞧瞧，哇，这闺女要上学了哇，老厉害了！新戴了红领巾总要带着跑去让叔伯婶子瞧，哇，都戴上红领巾了哇？这丫头上学咋厉害的很来。发了奖状要往三伯三妈家里跑，哇，得奖了哎，咋这么牛气呢，张家李家那崽崽得上了么？奥哟呀，这闺女真是个用功的娃！

贴好对联年画，跟着爹去上坟请回来祖先供奉过年，进家门的时候，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，爹要放一串鞭炮，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，我们能欢天喜地的喊破喉咙，年夜饭终于上桌了。

在我们一次次大呼小叫的催促中，一大盆叫人口水直流的鸡肉烧土豆块上桌了，妈妈放了很多佐料，热腾腾油汪汪的，我们几个馋猫一瞬间就停止了吵闹声，猛吃起来，真是半大小子要吃穷老子的架势。

一大盆肉，一会儿就见底了，弟弟可馋鸡肉了，嘴巴慢抢不过大姐姐们，弟弟耍起心眼子，拿起一块鸡肉咬两口放他碗里，再拿一块肉，咬两口放他碗里，鸡头早被他藏碗里。等我们没肉吃了，他才又偷偷回头去吃碗里的鸡肉块。鸡肉吃没了，大棒骨又端上来了，肥肉炒豆芽粉条、肥肉炒木耳、肥肉炒白菜、肥肉炒青菜，一盘凉拌腐竹，一盘海带粉丝，最后还有一碗香喷喷的臊子面。一饭桌的好菜啊！盘子见底盆光光，连盘底的油脂都被我们蘸着软馒头抹溜精光了，一年的馋都解了。妈妈每回炒的豆芽粉条，粉条精道滑溜，每次都吃不够。有一次爹妈去走亲戚，我和妹妹偷偷炒了一盘粉条，水桶里捞出泡好的粉条，却不会炒肉，只在锅里放了清油，葱炝了锅，结果炒成了一盘粘在一起的粉坨，没有妈妈的那样滑溜，噎在喉间一点都没有妈妈的味道。

吃饱喝足去各家溜一圈回来，妈妈在火炉上炒好了瓜子，开始看春晚了。那时候怎么那么爱笑，春晚怎么那么好看？看到半夜，父母累了早睡着了，忽然被我们的捧腹大笑吵醒来，奇怪的看看我们又睡了。再一阵，又忽然被我们的哈哈大笑吵醒来，父母睡意朦胧、疑惑地看看我们低头再睡。我们看一会笑一阵。嗑了一炉台的瓜子皮，扫进火炉里烧了，再嗑。一整年没这么爽快尽兴的嗑瓜子了。

初一不打扫卫生，妈妈逮住我们剥豆芽皮，一盆豆芽都要剥完，妈妈还要煮肉，摘蒜苗、摘青菜、洗木耳，洗萝卜、泡粉条，切萝卜、切白菜、切芹菜。以备客人来了就可以炒菜。笨黄豆皮厚皮紧，剥豆芽皮是件及其无聊的事儿。剥一会听见鞭炮响偷跑出去，看大孩子们放炮，一伙子小孩子在一起你看看我的新衣服，我看看你的新鞋子，你摸摸我的花头绳，我拉拉你的麻花辫。

初二开始走亲戚了。大人们忙忙碌碌的，你来我家，我去你家，我们各自分别被父母带出去走亲戚，一直到过完年。

作者简介：云旭桂，武威市凉州区人，自小爱好读书写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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