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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岁那年，父母从南疆出发，一路翻山越岭，长途跋涉，送我和三哥回了千里之遥的四川奶奶家，原因之一，据说是期许有女成凤的父母唯恐他们心目中天姿聪颖的女儿，在教育资源匮乏的遥远边城被没落成一只灰土土的麻雀，原因之二，大约是离乡经年，亦如当年纳兰容若萌发“故园无此声”的思乡之情，于是毅然决然的留下大哥二哥看家，拖儿带女奔向了他们日思夜想的故乡四川。四川位处盆地，地势低洼，雨水繁多，四季草木蓊郁，气候极是湿润，堪称植物天堂，往往田边地头信手一掂，便是荒芜的边城花店中售卖的娇弱绿植，譬如栀子，茉莉，兰花。奶奶家住在离岷江不远的五通桥镇城郊一座山脚下，据传山上就是某位文豪的故乡，记得当时年少的我一度曾因与文豪毗邻而居沾沾自喜了许久。奶奶家的祖屋亦是农村常见的老瓦房，房前桔树荡漾，屋后竹林摇曳，地垅边上野花点点，犹记得每逢五月，空气中便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花香，细细嗅来，总有一抹馥郁的甘香诱惑之极，忍不住勾的人想要寻觅香气之源。生于蜀地的大姑牵着我的手，找到香气的发散地，指着一丛白色的花儿告诉我，这就是那散香的栀子花。自此，那一抹馥郁的甘香便缭绕于我的心房，经年不散。五月的五通桥，街头时时可见女子挎了草蓝，蓝子里是一朵朵洁白的栀子花或是黄桷兰，或三朵或五朵以同样洁白的棉线串了，五分或是一角钱一串，买花的人也多是女子，一串或是两串，随手就缀在衣襟上，挽在手腕上，待到行走在街边，缕缕馥郁的甘香便如影随形一路飘散，少年的我虽不谙风情，但也觉窈窕的女子携一身花香而行，实是如诗般风雅之至。翌年栀子花谢时节，我将回南疆。令年幼的兄妹俩客居遥远的四川亲友家，爱女如掌上明珠的父亲终究是耿耿于怀，牵挂于心，于是，刚满一年，我和三哥便由堂哥护送回了新疆，再未入蜀地。自此，十余年中，亦再未嗅到栀子花馥郁的香气。只是在心中偶尔忆念当年蜀地的人事时，鼻息间仿佛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甘香缭绕，宛如蜜糖。我知晓，那便是栀子花的馨香，它将与儿时那一段客居它乡的记忆盘踞于心。我甚至以为我永不会在南疆的边城遇见它。大约是九十年代末罢，我在新疆的阿克苏与栀子花重逢。那是一家小小的花店，依稀记得是在车马喧哗的健康路旁，店里的绿植并不多，彼时对植物的钟爱虽不似后来的狂热，但亦已是兴致渐浓，在当时鲜有绿植售卖的阿克苏，遇见这样的花店也必然是要进去逛一逛的。于是我遇见了栀子花。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在南疆遇见它。儿时携一路花香而行的的风雅早已成为深藏于心的梦。我怦然。我欣喜的捧起一盆栀子。这是一盆枝头缀满花蕾的成年栀子，枝干茁壮，枝叶稠密，浓绿的叶片闪烁着油亮的光泽，清晰的脉爬满叶面，待放的苞紧实而坚韧，可以想见一朝吐蕊，香气滔滔。低头触近了花蕾，鼻息间仿佛嗅到一抹隐隐的甘香。儿时的记忆瞬间蓬勃绽放。栀子花，你跋千山涉万水，你越天山过玉门关，你和着辽远的羌笛声，一路携蜀地的泥土与花香而来，是为圆我的风雅之梦么？我捧起栀子，再不忍放下。我欲携你归家，待你花开时节，我将挟花香而行。我携栀子归家，我以托木尔峰之雪水浇灌，我以发酵之清液补给，我以边城之艳阳沐浴，我以为以我虔诚之心必然令栀子茁壮如蜀地，花开如云朵。然而，十数天后，栀子枝叶纹丝不变，蕾却日益萎靡，以手轻轻触碰即掉落于地。我忧心如焚，遍查资料，方知栀子属强酸植物，只适宜生长于温暖湿润、土质酸性的南方，新疆水土均为碱性，栀子必然水土不服，如同橘生淮北，结实为枳，轻则枝叶萎黄，花蕾凋落，重则根系糜烂，魂消香断。原是如此。翌日立刻去了农资店寻找一种叫硫酸亚铁的制酸剂，依资料所述，该添加剂施入水土中，可令水土呈酸性，营造酸性植物生长适宜环境。于是隔三五日便依照说明将硫酸亚铁投入水中，灌入栀子根系，期待栀子如在家乡般花开似云朵，吐露馥郁的甘香，与我风雅而行。然，栀子花却并不承我情，蕾将落毕，枝杈间方生出碧绿的新叶，老叶却自叶尖焦枯，终至脱落，初始以为是植物新陈代谢，去腐存新，不料新叶还未完全成熟，竟又蹈了老叶的复辙，自叶尖焦枯，并不断延伸至叶柄，终片叶不存，只余下光秃秃的栀子枝杈，在边城的阳光下缄默无语，待月余后，枝杈渐萎黄，直至死去。心伤不已。栀子魂断边城，谁，又将圆我的风雅之梦？约是二三年后，阿克苏花店渐现，绿植亦种类渐多，栀子已平常多见，因了一颗不甘之心，欲再次抱一盆归家。唯恐再次枯萎，遂向卖花人细细请教了养殖要点后，欣欣然归家。然，与前次如出一辙，尽管如养护婴孩般细致，三月余后，依然一缕花魂悠悠而去。心之不甘，于是再次抱回一盆，再次无可奈何的枯萎，复抱，复萎，前后约是近七八株，无一成活，最长生存时间六月。百思不得其解，二哥家一株栀子，无人打理，数日不浇水，满年不施肥，却枝繁叶茂长势甚佳，为何我悉心呵护，却缕缕别去？直至一友得知我与栀子的故事，摇头长叹：万物皆随缘，倘千般呵护，万般用心，此花仍一再殇于你手，必为无缘，不可强求。如醍醐灌顶，花事如人事，随缘方为上上。自此，心死，不再抱栀子归家，倘一日在街边偶见，亦是叹息一声，俯首嗅一嗅熟悉的甘香，遂黯然而去。儿时携花香而行的风雅之梦，再无圆时。

作者简介

杨紫烟，本名杨红燕，新疆阿克苏地区作协会员，供职当地国企，年开始文学创作，以散文、小说为主，其作品散见于报刊及网络平台。

浪之花文学社简介

“浪之花”文学社简介：创建“浪之花文学社”的目的就是为广大文艺家和文艺爱好者搭建一个展示和交流的平台，通过发布文艺佳作，继承和宣传中华文化，创造和弘扬正能量。“浪之花文学社”内阁成员名单如下：社长：浪花之女主编：秋彤、董赴责任编辑：浪花之女编辑：沐沐、雨中伞设计：五斗堂甘志伟美术指导：五斗堂甘志伟法律顾问：钟馗编委：浪花之女、秋彤、董赴、沐沐、雨中伞、五斗堂甘志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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